以色列能，我們怎麼不能？

以色列能，我們怎麼不能？一位去以色列作博士後研究的學生回台灣來過年，依慣例，他回到實驗室來做個報告。他說他最震撼的是每個人要不停的去思考他為什麼要做這個研究。

在國內，只要說：我對這個題目有興趣、想做做看，就可以了；但是在以色列就不行，你一定得說服別人為什麼這個實驗值得用納稅人的錢去做。一開始時，他覺得這是小題大作，在台灣，幾十億新台幣的大工程都是首長拍板就定案，沒人敢吭聲。後來發現，假如能確實落實這個態度，就不會有蚊子館出現了。

他們每個星期都有反思會，檢討實驗為什麼不成功，如果成功，也要檢討可不可以更好一點。初時，他以台灣的方法去應付：「對不起，實驗失敗了，但不是我不用心，是因為一些不可控制的外力因素」，最後還加上一句「我相信下次會更好」。他以為老師會讚許他的正向態度，沒想到，老師馬上追問：「你如果沒有找到錯誤的地方，下次做還是會錯。用同樣的方法去做同一件事，卻妄想得到不同的結果，這是什麼人？」同學都爆笑起來，是的，這種人是瘋子。老師逼他去追究為什麼失敗，有什麼方法可以避開。

他在台灣時，每天騎機車去上學，在路上見縫就鑽，因此必須全神貫注，這很耗神，到學校時，還沒開始工作就累了。也因為沒有時間去深度思考，常覺自己像個機器人，每天不停的在做，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。現在他每天走路去實驗室，利用這時間來思考。走路時，為了不撞到騎自行車和推嬰兒車的人，他必須分散注意力，這會使大腦進入default mode network（DMN）狀態，環境中的訊息很容易使他產生各種聯想力，而聯想力就是創造力的根本。過去說，忙到沒有時間思考是藉口。

實驗室的儀器因為廠牌不同，開關的位置不同，那天，他摸來摸去找不到開關，但不敢問，怕別人笑，後來才知道這台儀器的開關在底部，必須伸手下去開。他因為找不到開關，耽誤了下一個使用人的時間，老師說：「問一下，你是五分鐘的傻瓜，不問，你是一輩子的傻瓜」，他在短短二周之內，學會了實事求是、追根究柢的科學精神。

他臨行前，寫了封長信給我，在信尾問：為什麼台灣會允許在地震斷層上蓋旅館和高樓？政府若不改出了事，官員鞠個躬，道個歉，就沒事的態度，災難還會再發生。事情不會因道歉而解決，必須切實去找出原因。

我想了想，台灣果然每一次災難發生時，都是一排官員在記者會上鞠躬道歉，然後就沒有了下文。若再追問，就說：「我都道歉了，你還要怎樣？」當首長拍胸脯說「我負責」時，我們沒有看到他負了什麼責任，只看到因為不反思，錯誤持續發生，最後還是全民埋單。

做學問和做事情的道理是一樣的，以色列在短短的幾十年間，成了國際不敢蔑視的國家，除了做事的態度，我們沒有差他們什麼，以色列能，我們怎麼不能呢？

（原文刊載於2018年3月7日《聯合報》；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