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3月26日 星期一

情緒勒索:壞掉的大人 長歪的小孩

情緒勒索:壞掉的大人 長歪的小孩

「在外面說不能虐待小孩的,回到家關起門來打最兇
白領家庭的兒虐越來越嚴重,除了打罵還有情緒勒索。這些遭受情緒勒索的孩子,不是內向退縮就是在學校成群霸凌別的孩子,專家說:「受虐的男孩容易變成施暴者」。

所有的虐待都容易被孩子複製貼上


「我花這麼多錢在你身上,你怎麼書還讀不好?」「你看你哥哥姐姐多會念書,你根本是劣質品!」「笨死了,什麼都做不好。」這不是八點檔台詞,而是許多白領家庭的日常。

諮商心理師黃之盈,本身也是資深輔導老師,她細數孩子們被爸媽羞辱的字眼。孩子的爸媽擁有高學歷高社經地位,但卻不自覺使用鄙視的字眼羞辱孩子。這些長期接受語言暴力的孩子,到了校園呈現兩種情況:退縮或是打人。

「虐待都是為了貶低對方,我有東西、你就求我,這是有條件式的愛,所以孩子在家裡地位很低很卑微。」黃之盈在教學現場發現,許多遭受言語「隱形虐待」的孩子,在學校很難交到朋友,因為覺得自己不值得。

另一種則是霸道打人。黃之盈說,這類的孩子沒交到朋友就會很焦慮,但卻採取暴力方式呼朋引伴,不自覺地對同學殘忍。

「生物本能會想找到出口,在家得不到的價值感、難以紓解的壓力,孩子會在學校找出口,」著有《鋼索上的家庭》、輔導諮商經歷近20年的陳鴻彬也分析,遭情緒勒索的孩子常見自殘或是霸凌別的小孩,有時甚至是成群結隊的霸凌,透過串聯控制其他同學,然後用各種暴力型態或是關係霸凌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。也許是源自於在家中價值感的匱乏所以向外尋求,或是不自覺複製父母對待孩子與解決問題的方式。

受語言羞辱或是目睹父母互相羞辱,孩子都會複製貼上,有樣學樣地去對待別人。
陳鴻彬

陳鴻彬分析,情緒勒索有幾種虐待樣態,除了語言與情緒暴力外,還有一種「冷暴力」,也就是利用冷漠疏離,刻意忽略、無視孩子,這些都是看不見的傷,反而更令人擔憂。

他舉例,有些孩子未讓父母滿意,成績沒有達到父母的標準或要求,父母就採取「不理你,不給你東西」。不管孩子做什麼,都不會被好好對待與關注,孩子會有無助感,會自暴自棄。


「以愛為名」什麼都是對的,父母也很難承認自己做錯了,孩子該怎麼辦?


情緒勒索經典台詞:「我是為你好」


除了冷暴力外,華人家長最愛說「我是為你好」,來進行情緒勒索。精神科醫師王浩威直言:「現代父母很孩子氣又自戀,才會老是說:我是為你好。」王浩威說,華人不懂當父母,過去幾千年來是以家族為單位,有父兄長甚至鄰居幫忙照看孩子,但現代小家庭機制未重建,「多數父母不是自責型就是自戀型,孩子該當自強。」

撰寫《情緒勒索》暢銷書的心理諮商師周慕姿說,當社會允許父母把孩子當所有物時,「以愛為名」什麼都是對的,父母也很難承認自己做錯了。她說,每個父母都想當更好的父母,「我是為你好」長期下來被當成正確的管理方式,講這句話的父母可能小時候也是這樣被教育,因此才傳承下來,持續使用在下一代。

陳鴻彬也強調,「精神虐待下長大,孩子會長歪,他沒辦法和別人建立穩定與長期的關係,不敢感受自己的情緒,不然會像打開潘朵拉的盒子,他只好拒絕接觸這些負面情緒,把自己的情緒封印起來,對自己冷漠疏離,當然無法跟別人深刻交往。外表看似穩定,但其實是無感冷漠。長大後變這樣的爸爸媽媽,當然也不會跟孩子好好接觸。」

「男孩容易變成施暴者,女孩則容易找到另一個施暴者。」陳鴻彬直言。


2017年精神虐待占比



資料來源/衛福部


高知識份子很懂粉飾 白領虐待黑數高


家庭不分社經地位高低,都會發生兒虐事件。其中,大學學歷家庭虐待兒童數量,更是逐年增加。台大醫院兒童加護病房主治醫師呂立則直言,「那是以前根本不講。 白領虐待黑數多,否則哪來這麼多虎爸、虎媽?」

呂立更說,「有一次通報一個虐待個案,但社工卻回報說沒有虐待啊,為什麼?因為社工說:他家住豪宅耶,有保全、有傭人、開名車。」呂立說,「遇過很多高級知識份子用各種方式逃脫,這些白領家庭,外表都看不出來有問題。」

呂立舉例,曾有媽媽帶著小孩到處求醫,但卻都不相信醫生的診斷,搞到最後延誤治療,把小孩弄死了,他非常傷心憤怒,認為司法應該要處置,但歷經多次開庭,最後這個社經地位很高的媽媽逃過司法制裁,「她活生生剝奪了孩子活下去的權利,但台灣司法卻無動於衷」。

在教學現場多年的陳鴻彬也說,白領家庭臉書上很愛曬「陽光正能量貼文」,為的是跟別人講「我比你優越,快來羨慕我」,但許多家中都有說不得的家醜,他們試圖掩蓋,讓家庭變成燜燒鍋。負面情緒高漲時怎麼辦?爸爸對媽媽動拳頭,或是媽媽對小孩大吼「這麼笨,你不是我家的小孩!」

「發生兒虐的家庭,不一定是青面獠牙的形象,」台大社工系教授劉淑瓊認為,「兒童是國家的主人翁」只是嘴上說說,她認為台灣社會對暴力高度容忍,包括肢體、言語、精神暴力的容忍度都很高,兒童該得到什麼樣的對待,還沒有成熟的觀念,尤其許多虎爸虎媽認為這是「管教」的一環,更多人無感,因為「別人的孩子死不完」。

「不少白領家庭信奉鐵血教育,」長期在教學現場、也是教育作家的宋怡慧分析,華人社會認為嚴格就是期待高,這一代父母親也複製上一輩的教育方式,潛意識把暗黑經驗複製到下一代身上。

周慕姿強調,未來這些孩子把憤怒拿去攻擊別人,他們學習父母,認為聲音大聲、拳頭大就是對的 。他們也可能轉為攻擊自己、自殘,讓自己看起來很糟糕 ,更對世界的安全感很低,不容易與人建立關係。一個個家庭壞掉,整個社會還會好嗎?


大學學歷施虐者人數變化



資料來源/衛福部


壞掉的大人製造孩子悲劇


白領家庭中有媽媽只要被同居人痛打,就會把怒氣轉去對孩子施加語言、肢體暴力。也有媽媽長期偏心弟弟,老是責罵哥哥成績不好,是家中劣質品,因此只要弟弟生日,哥哥就痛扁弟弟,打到頭破血流。

還有家裡的爸爸常年在大陸工作,媽媽抽空去大陸探望,就被責罵「叫你好好在台灣帶小孩,怎麼連這個都做不好?」媽媽被爸爸貶低價值,覺得焦慮不安,回家後看到孩子就一股火,開始責備孩子:「都是因為你,我才被罵,你拖累我的人生!」

誰在拖累誰的人生?這些孩子要怎麼看待自己的爸媽?

「兒虐都是呈現出家庭問題,」黃之盈去年出版《看不見的傷,更痛:療癒原生家庭的傷痛,把自己愛回來》,細數原生家庭帶給下一代的傷痛。她分析,大人怕孤單,把孩子當所有物、收藏品,但卻不懂如何與孩子相處,太多孩子在校園裡發生問題,都是來自爸媽之間的婚姻狀況,爸媽的婚姻、情緒或經濟出狀況了,才虐待孩子。她說,這些在學校離經叛道、摔門、不上學,都是希望引起第三者注意,「救救我的家」是他們對外界的求救信號。

「孩子天生想拯救家庭,他們很難憎恨自己的父母親,」黃之盈,容易被情緒勒索的孩子對家庭最忠誠,因為他們不想否定父母。

但愛無法拯救暴力,能拯救自己的就是離開暴力現場。
黃之盈

「人生最痛苦的是: 我以為人生只有一條路,」周慕姿說,很多事情沒有「應該」怎樣,孩子也可以不需要愛自己的爸媽。她說,「期待你的爸媽如你想像的愛你」是困難的,爸媽可能只有百分之十被上一代愛過的經驗,只剩下百分之零點一可以愛你,「你能不能接受你的爸媽不這麼愛你,你也可以選擇不這麼愛你的爸媽。」


雞婆多一點,在角落哭泣的孩子就會少一點,當孩子的重要他人,就能稍微撫慰孩子心理的傷痕。


當孩子重要的他人


陳鴻彬說,白領的精神虐待有舉證上的困難,「心裡的傷痕沒有驗傷單,要如何舉證?」他鼓勵來求助的孩子,沒有錄音錄影也沒關係,但只要回想起人事時地物,一筆一筆描述,這樣的紀錄高達幾十、上百筆,就能證明這不是正常的教養方式,讓對方無法反駁。

他坦言,精神虐待絕對不是一天兩天,而是長期持續的累積,必須有耐心陪伴孩子,協助舉證也協助檢核是否正常的教養方式。「面對高社經地位家長,不只孩子的壓力很大,社工、學校、輔導老師面對的壓力也很大,尤其家長大有來頭時,通報後常被迫妥協放棄,甚至老師還會被逼道歉,或遭到家長攻擊,就像他攻擊孩子一樣。」

「但,老師是孩子遲來的父母,」陳鴻彬說,當孩子舉證且期待被保護時,身邊需要「穩定的重要他人」陪伴,帶領孩子重新經歷一段正常的關係。他強調,孩子周邊的大人很重要,這些孩子長期接受爸媽的貶低羞辱與傷害,會誤以為所有大人都是這樣,「我們可以做的就是我不會傷害你」,當孩子的正向替代成人楷模。

小叮嚀 / 給孩子的

1.要有意識地判別承受的是精神虐待還是合理的教養
2.當你在家裡面感覺沒有價值、不敢開口講話、害怕動輒得咎就是精神虐待
3.愛不能阻止暴力,感受到威脅時就離開現場

小叮嚀 / 給教育工作者的

1.過度退縮內向,防衛心過強或攻擊,就要多一點覺察:這孩子為什麼會這樣
2.孩子的主要場域是學校跟家庭,家庭出了事就只剩學校可以幫忙了
3.老師要能分辨「不是年收入高就可以做好教養」

以色列、韓國的做法


精神科醫師王浩威分析,華人傳統是「忠故鄉」,以土地空間、家族社群為單位的建立世界觀,不是以父、母為單位,比如紅樓夢中,賈政是一家之長,裡面所有的女人都是母親,整個家族一起照顧所有的孩子。因此,若看到失職的父母,其他人會上前制止,甚至左鄰右舍也會來幫忙。

西方諺語說,養一個孩子需要全村的力量。

「沒有一對父母可以只靠自己的力量照顧孩子。」

王浩威舉以色列、韓國的做法為例,以色列重建新社區,以幾戶人家為單位合作,他們以互助會的方式繳錢、分工接送孩子上下學。

韓國政府更是大刀闊斧,以家庭為單位來思考所有政策,不像台灣把家庭裏的兒童、老人、婦女等切割為不同部門,去各別擬定相關法令與福利。韓國制定家庭健康促進法,從家庭思考所有會發生在家中的問題,包括家暴、兒虐、婚姻關係、就業等,都歸納在同一個部門來解決。

全村的人可以這樣做

1.雞婆多一點,讓哭泣的孩子少一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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